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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8.意乱情迷


  修仙一途漫长又枯燥,有许多情投意合志趣相投的修士结为道侣,但最终飞升列入神格成为仙侣,之后依旧能双双携手不离不弃的少之又少,或者说,几乎没有。

  当世神庭中,五重天以上就再没有仙侣,因为修为越是往上越是追求无欲无为境界,比如神帝当年就是因为无欲才能战胜饕餮,所以飞升之后的仙侣想要继续往上爬的,最终也是会逐渐形同陌路,那些不想往上的,也会各自分散,毕竟神界冷清,不似在人间修行时,偶尔还有个携手行侠仗义的机会。

  渐渐近百年,人间修道者也开始流行起“戒色”这一章法,效果也很明显,戒色的结果是越来越多的修士开始不注重修外形了,是以,近百年那些鹤发童颜须眉道骨的修士尤其之多,甚至凡人一度以此为美,简直不可理喻地有一次异变了!

  是以,如今求无欲的修仙一道中,国师这般要以道吕结伴方式成亲的,是一桩轰动的大事。

  虽然最在黑豹将军的热情操持下变成了一个热闹的“俗家婚典”。但依旧是足够轰动一众仙家修士——

  轰动到在那么个破小城竟挤了十来个高阶修士,还有一个已入神格的小仙。

  这些人千芫自然不放在眼里的,只是当她和将心突然从天而降,凭空出现在喜堂中央,打乱了婚礼进度,扰了一众其乐融融之景,便被众人谴责——

  “来者何人?!”

  那个小仙青衣出尘,衣袂飘飘,是个颇有仙风道骨气度的清癯老人,千芫甚至还觉得有几分面熟,只是也没有心思去深究。

  千芫穿着天女宫给神女的那一套纯白无暇的白衣,覆着轻薄面纱,缓带飘飘,圣洁高雅,但偏偏与这大红的喜堂太不相称。

  倒是将心裹着的绯泽国一贯的流火红袍与这堂前红曼辉映,可惜他却不是来祝福的——

  “你是什么东西敢对神女指手画脚!滚——”

  将心一挥手,那位小仙就被无形的迷蒙雾气扯到了一边,黑豹将军见状立刻准备拔刀往前,被军师快一步上前——

  “你.......”

  军师盯着千芫,又转身看了看身后的新娘,满脸的疑惑不解。

  而新娘从他们现身那一刻起,就开始魂不守舍惴惴不安,此时却是呆若木鸡,一动不动盯着千芫,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水来。

  千芫往前一步,走到端着合欢酒杯的小厮面前,随手端起一杯,对国师举起——

  “国师大人今日大婚,我没什么好礼,先自罚一杯——”千芫摘下面纱一饮而尽,正是摘下面纱那一刻,国师的双瞳孔急剧缩小——

  “各位有所不知,这位新娘子,正是我天女宫的圣女青萝,于我不仅是主仆,更曾亲如姐妹......凡间不是说,新妇远嫁娘家人要哭一哭闹一闹么?那我就作为娘家人,也送一送我的好姐妹......”

  众人一听千芫这么一说,黑豹将军为首长吁一口气,笑道:“原来是天女宫的神女驾到,有失远迎有失远迎,神女请上座——”

  “孤耳国的哭嫁习俗是很有意思的,各位不觉得吗?哭闹我其实很在行啊,这点国师大人最清楚了,是不是?”

  千芫瞥了国师一眼,他还瞪着比平时大几倍的双眼愣在原地。

  “但今日众多仙家在场,我若坐地哭闹一番,实在是怕饶了一向清修的仙家,不如我......”

  千芫环顾四周,看到有一个抱着琵琶的人,原是想过婚礼应该有奏乐的,没想到竟然是琵琶。

  “欸?那是琵琶?小女不才,曾经也是修琵琶乐法的,那这样吧,就送一曲祝词给新人,国师大人万万不要嫌弃啊!”

  将心有些不解,但依然配合地一伸手隔空取物将那乐手怀里的柳琴琵琶给取了过来,伸手递给了千芫。

  千芫微微对将心挑了一下眉,将心愣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,立刻用封闭了五感灵识。

  之后,千芫抱着琵琶,一转身,重重拨了一串颤音——

  绸缪束薪,三星在天。

  今夕何夕,见此良人。

  子兮子兮,如此良人何!

  绸缪束刍,三星在隅。

  今夕何夕,见此邂逅。

  子兮子兮,如此邂逅何!

  绸缪束楚,三星在户。

  今夕何夕,见此粲者。

  子兮子兮,如此粲者何?

  ......

  她的一曲不出所料地,比那席间的烈酒还要烈,直接震晕了一大片,其中竟也包括一对新人。

  曲毕,将心鼓掌叹道:“厉害!这威力,不亚于上神施法啊!”

  千芫走到国师面前,国师是直直倒下去的,脸埋在地面侧面也被头发遮住。千芫看着他身上一丝微微黑气腾起,然后与另一侧罗青儿身上的黑气融合,之后消散。

  将心提醒:“看来,是魅心鬼气。也许他这次娶亲,并非出自真心。”

  千芫冷冷吐出:“那又如何?”

  “那......那......”将心有点磕巴,一口水咽下去吐不出话来。

  千芫绕过国师,走到另一侧的罗青儿面前蹲下,将心赶紧跟上,顺手点了一下国师。

  罗青儿身上鬼气不浓,那一丝邪念藏得很深,难怪能够对国师施展魅心术而不被发现。

  千芫看着她喃喃吟道:

  “维鹊有巢,维鸠居之。

  之子于归,百两御之。

  维鹊有巢,维鸠方之。

  之子于归,百两将之。

  维鹊有巢,维鸠盈之。

  之子于归,百两成之.......”

  将心啐了一口道:“鸠占鹊巢,无耻!”

  千芫白了一眼道:“这辞原意是祝福新婚夫妇,夫唱妇随恩爱不疑。”

  身后有嘶哑的声音幽幽响起——

  “你竟祝我与别人夫唱妇随恩爱不疑?”

  千芫一惊,没想国师竟这么快苏醒了,或者还是说,他根本没有昏迷过?

  将心仔细盯着千芫,做着防备国师的动作,生怕他又惹她一生气做什么对自己不好的事,立刻又意识到,自己防备的,其实是国师同她的靠近......

  “你忘了三百年前,是你先说要嫁我为妻......”

  “......”

  “你忘了,黄泉道上,你说等你回来,我们永远不分开......”

  “......”

  国师步步靠近,终于一伸手将千芫拽到了自己身边,但也仅仅是在自己身边,他也不敢有其他动作,即是如此,千芫也身上僵得厉害,她低着头,微微颤抖。

  这个模样,将心周身一震,他冲过来一把将国师推开,拽着千芫一顿猛烈地摇晃,不断重复着劝道:“不值得,不值得,我们走!我带你走!”

  终于,千芫给了回应——

  “再晃是真的要被你送走了!”

  “啊?!”将心立刻松开,然后拦在国师和千芫之间,尽可能不让国师再一次靠近她。

  当然,他可挡不住——

  重点还是这一次千芫自己走向了国师面前。

  “我知你身不由己,鬼魅惑心,非你所愿......”

  千芫感觉嘴角有咸咸的滋味。

  “释冰啊,你让我知道到底该怎样去做凡人,做一个女人,你陪伴我,教诲我凡人的是非善恶、生存之道,帮助落魄的我重新修仙,你无微不至的关怀,我都记得.......”

  “缘分很奇妙,我去到三百年前结识还是司幽的你,然后我像你教我那样,教你是非善恶、生存之法,帮助你重修仙道,满心满眼都是想把那个愤世的司幽变成能教诲我的千羽真人......”

  千芫声音有些哽咽,国师的眼框血红。

  “我一定很早就很喜欢很喜欢你了,但我自己一直不知道......如果不是三生石,我永远不会知道,你我的缘分从我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.......”

  国师闻言,神色更加凝重,有些吃惊有些悲愤,更多的还是悲痛——

  “我现在终于明白,我们的缘分,就是在不断弥补亏欠,又更多亏欠......”

  “没有......没有亏欠......不是,千芫.......不是!”

  他懂她,所以更害怕,他不敢继续聆听,不断摇头。

  但——

  “你不要恨父神,他是一位好神帝,也是好父亲......我已经知道你第一道劫灰痕从何而来,我欠你,但此番,无论出于什么,你我情缘都难再续......”

  “千芫......不是......”

  “从前一切,到此为止吧。”

  也不知道千芫什么时候手上又端来一杯酒,她举到国师面前,一饮而尽,然后狠狠摔向地面,立刻杯身碎成花火迸散......

  “如此,你可不必对我愧疚,也无须迁怒新妇。”

  “不.......不.......千芫.......千芫.....”

  他心在滴血,委屈地拽住千芫的袖角,但她还是扯开......

  她转身,决绝,冷静,让他心如刀割,但他不知道这种痛,她不久前才切身体会过。

  看着她轻踩漫步,他的心也一点点抽空,想要如三百年前那也不顾忌一切去寻她,可这一次,他该怎么去面对,这一次,伤害她的是自己......

  ......

  “我的祝福,都不是真心,但我要你好好活着,开心快乐,这是真心的。”

  千芫留了一句话。

  正是这一句,引来另一个声音——

  “你的祝福?哈哈哈——你最好的祝福就是不该出现!”

  声音出处是罗青儿,千芫停下了脚步,转身。

  “你是被鬼王修罗利用了吧,希望你没有沉溺太深。”

  千芫看她身上的鬼气丝毫没有减少的趋势,提醒“修罗擅攻人心,喜以鬼气冥化凡人。”

  罗青儿却哈哈笑道:“我还怕什么鬼王?惧什么鬼气?难道你以为......你这般出现后,我还能有立身之地吗?”

  “在这里,没有!放手,回到你该去的地方,不见得活不下去。”

  千芫并不客气,将心附和了一句,笑道:“岂会舍得国师大人的温柔乡?”

  果然,激怒了罗青儿,不知道她突然哪来的力气,竟将千芫狠狠推了一把,直接摔到了地上,国师和将心都赶紧去扶,将心甩开国师的手臂——“拿开你的脏手,别碰她!”

  “你!”

  国师并不示弱,但眼角一瞥到千芫立刻没了脾气——

  他低声道:“除了你,我谁也不会要。”

  这么一句,逼疯了罗青儿,她指着国师骂没良心负心汉,指着千芫骂狐狸精放荡女,被将心一招给丢到了堂外......

  千芫爬起来,白衣上染了灰,怎么也擦不掉,她皱眉感叹,身边的国师听得一清二楚——

  “脏了穿在身上,我怎能忍受?!”

  ......

  她向着门独自漫步离开,将心快步跟上,二人走着,堂上众人也渐渐醒来,也许他们早该醒的,实在是这出戏太过精彩,不敢光明正大睁眼看。

  正是走出堂门,一阵黑烟席卷过,带来浓重的腥臭腐味。

  还有飘荡在耳边的阴沉诡笑声——

  嘿嘿嘿嘿——嘿嘿——嘿——

  “孩儿们,快来这儿大吃一顿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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