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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3章


公司又通知:一月份工资缓发,二月份等候复工通知,没有工资。请大家打印后签字,不签的自动离职。

“这要不得哦。”设计师小吕是唯一一个发声的,也是第一个明确不签字的。

迟迟没有复工的消息,在老家很舒坦,但一直这样怕要废掉。王爻跑到车站打听消息,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值班,车站停运,恢复时间等候通知。又过了两天,全线封路,自驾车禁止上街。

有必要这么紧张吗?

宋齐男可真会选时候,这个时候又冒出来了:破产清算,老婆财产分割。呵呵,他这才破产,不知道多少受他影响的人已经早就破产了。

老刘离破产也不远了。



继续改稿、继续画画、继续爬山。

日本人送来一批口罩,“山川异域,风月同天;何言无衣,与子同裳。”几句话居然好有文采啊,中国人就只会喊加油,加油,加油,“故人西辞黄鹤楼,孟浩然啊快加油。”

日本自己的疫情加重,中国人送物质,该写点什么呢?文化群里老先生诗兴大发:“要是用日本诗歌表达该用什么呢?”

没人接得上。

“蓬莱乡路远,若木故园林。西望怀恩日,东归感义辰。平生一宝剑,留赠结交人。”

“没读过啊。”老先生说。

王爻解释:这是唐朝时日本诗人晁衡《衔命还国作》中的后半首。表达了他对中国友人的情谊。

“晁衡?中国人的名字啊。”

王爻继续科普:唐朝时,与吉备真备一同留学唐朝的遣唐使阿倍仲麻吕,在国子监太学读书,因学习刻苦,成绩优异,最后中了进士。阿倍仲麻吕在留学期间改名晁衡,与当时著名诗人李白、王维都交往颇深。

“大师。”几个人赞了。

晁衡回日本,王维曾作送行诗《送秘书晁监还日该国》给晁衡,晁衡也在他的《衔命还国作》中表达了他对中国友人的情谊:

衔命将辞国,非才忝侍臣。天中恋明主,海外忆慈亲。伏奏违金阙,騑骖去玉津。蓬莱乡路远,若木故园林。西望怀恩日,东归感义辰。平生一宝剑,留赠结交人。

爻爸一直想去日本,年龄大,必须直系亲属陪,王爻本计划天暖和了带他去,这下看来也没戏了。

王爻自己想去的几个地方,看来也都要拖到下半年了。

二月底,道路终于解禁,终于可以走了。

回到成都,小区通知居家隔离14天。

找物管说明情况;找房东帮说。都不行,凡是坐公共交通工具的,不管从哪回来,一律都要隔离。

第一天,难受得团团转,跟家人通话,跟朋友聊天,他们安慰王爻:“我们虽然能进出,但基本也没咋出门,也跟你一样在隔离。”

第二天,做个大扫除吧。一个多月积攒的灰尘厚厚一层,他拉开墙角的蛛丝,蜘蛛逃了,解开一只小小的飞蛾,解开它身上的蛛丝,它慢慢开始扇动翅膀,他拉开纱窗,它飞出去了。一瞬间,脑子里一个闪电,剧本一直没有合适的名字,这下有了——《漏网之徒》

第三天,一大早,窗外嘹亮婉转的鸟叫声把他叫醒,他眯缝着眼猜:是土画眉还是伯劳呢?伯劳很小,猛禽,但歌喉动人,经常模仿其它鸟儿叫。

阳台上的三角梅发了好多嫩叶,那些红红的叶丛,就是要开花的地方吧?在灿烂的阳光里,他等着那红红的三角梅盛开。

上午,两个小时,剧本改了近五千字,状态爆棚。还剩下十来万字,正好趁这十多天的空档改完,感谢老天爷特别的安排。

要是马上复工,稿子铁定又没时间改,多半又要延误。所以,老天关上一扇门时真的又悄悄开了一扇窗。这一个多月的闭关,很多人觉得跌到了人生谷底,因为经济损失,因为失去自由,其实,正因了这疫情,一家老小,才能这么齐全温暖地相守一个多月,不然,怎么可能做到全家几代欢聚一堂,陪伴老人,关爱儿女。回头看,这恰恰是人生巅峰!这样的场景以后应该是基本不再会出现了!那时,大家会怀念这段全家共同关禁闭的时光的!

“老王,帮写个脚本嘛。”何摄郎在喊,“我现在帮人推短视频,这里没人会写脚本。”咋回事?他是一个月来第三个转向做短视频推广的。“疫情影响太大,线下流量基本没了,做线上吧。”王爻打开BOSS直聘,从上倒下,满屏都是找抖音编剧、短视频编导、条漫写手和画手的。巴适,这趋势正跟自己想一块去了,自从去年定了逐步过渡到专业作家的三年计划,项目重心年前也刚调整到“文学+漫插”组合,各种内容创作和应用。他想好好做下自己的“文学+动漫”自媒体。

这次,他终于领先了。

隔离期满,终于可以出门了。

公司通知:部分策划设计到公司上班,其他没通知的继续居家,没有工资。董事长跟王爻商量,“年终奖呢?”他问。“都还没发。”“提成呢?”“等款收完了再发。”“好久能收完呢?”“这……”

王爻买了肉和饺子皮,回家包饺子,拍了照发给爻妈看,“包得不错。没上班?”“今天不用去。”她妈习惯了安稳。

吃完饺子,他又出小区,去菜市场买水果,苹果摸着都是厚厚一层腊,王爻摇摇头,现在花钱都买不到新鲜好水果了。选了点,给了钱准备走,还有一个“文旅+农业融合发展”的项目初稿要写,老乡刚丢过来的。

老板脸上突现惊慌,探着头朝前方望,好些人都跟着朝那边看,一群人跑过去,啥事?王爻跟着过去,听见大人狂躁的骂声,还有小孩的哭声,王爻扒开人群,钻进去,一个疯子正拿砖头晃着要砸人,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缩在墙角哭,吓得浑身发抖,大家都看着、叫着,没人上前。旁边人在讲:“志愿者让他戴口罩,他不戴,志愿者劝,他发狂了,打了志愿者,把买菜过路的老婆婆推倒,又要打小孩。”

正听着,人群又惊呼起来,疯子拿着砖头逼近小女孩,口里含混不清地大喊着:“我打死你!我打死你!”砖头在小女孩头上挥来舞去,小女孩撕心裂肺地哭起来。小女孩的婆婆拼了命抓住他的手臂,又被他一掌推翻在地。

“你咋子?!”王爻根本没多想,就一声吼出来了。

疯子一愣,王爻一步冲上去,抓住他拿砖头的手,一拧,夺下砖头,扔到一边,旁边开始有人打电话报警,他拉过小女孩,老婆婆跑过来抱住她,“赶紧带她走。”王爻连忙催。

“咚”的一声,一阵闷响后,一阵剧痛传来,他转过头,眼前黑红的闪电、星光晃动着,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,天越来越暗,什么也听不见了。

眼前好黑啊。

他像在空中上下漂浮,又像在水里随波逐流。

海边,沙滩上散乱的旗帜、衣服,被带着泡沫的海浪冲刷着,大家尖叫着四散逃窜,一个黑头发的亚洲人在机灵的跑动着,好面熟。

旁边有人在打电话,雷克萨斯商务车在奔驰。

有人穿着像古代长袍样的衣服在前面穿梭,奇怪的是,这衣服又是半透明的。没有人的大厅里,却响着声音:“世界遗失了一部分技术,人类一知半解,发展失控……”空中很多玻璃罐在飞舞,一个停在他面前,里面装的像火锅店里的肠子、脑花、毛肚,“唧唧唧”的声音和炫光中,各种立体字在飞。

飘到了一个蓝黑色调安静的地方时,王爻四处张望,远处是星空,有人在楼顶仰望,一张忧郁的脸。桌子晃到面前,上面摆着书,他俯身看,书飞了出去,他跳起来抓,书继续飞,带着王爻漂浮起来,他旋转着,控制不好坐姿,但始终往前飞,有软软的,白色半透明像线一样的东西缠绕他,一张张大网,横在天地间,像栅栏,像渔网,像排球网,若隐若现,他从中穿过去,网丝从他脸上掠过,粘粘的。

一群人围拥着,有老人,有小孩,衣服五颜六色,有花格子衣服,有白大褂,有军绿色棉衣,还有人穿短裤,什么人啊?好奇怪。黑板上打着田字格,写着字,王爻抓住黑板边,这下看清楚了——两种方案:一、摧毁人类,防止混乱,防范畸形技术。看第二时,被一个抽烟的人挡住了,王爻踮起脚正看,有人在吼:“人类也会影响我们,为了总体和谐,应该拯救地球。”左右两群人,站起来,面对面,像辩论,像吵架。



房子摇动,有人从楼顶跳下来,街上、河边,都有人在奔跑,山上,灰尘淹没了田野,汽车和断了翅膀的飞机横七竖八地堵在路上。

床上躺着一个人,小分头,白净的瘦脸很精神,头上连着电线,穿白衣服的人在看显示器中跳动的图像。

耳边“呜呜”作响,像风穿过楼栋,像工厂里管道中的声音,像树在风中摇摆。

松林、坟园,有人在烧纸,青烟缭绕,远处,那不是爷爷和奶奶吗?还有一个若隐若现,像是钢娃子。

一个人躺在台子上,一群人围在身边。他走近,俯视,再靠近,一阵摇晃……他仰视着,那一群人低头看着他,有人问:“想好带什么走了吗?”带什么好呢?带什么呢?他们争吵起来,越炒声越大,人头散开,一束光投下来,好亮啊,像镜子反射着夏天正午的阳光。

他猛地睁开眼,那群人不见了,灰色的墙壁,有一个熟悉的背影,谁啊?

爻妈在取饭盒,旁边,爻爸在调输液瓶,还有他的小侄女,她正在翻着童书,她发现了,叫了一声,大家都凑过来了。

刚才做梦吗?怎么那么清楚?那些地方在哪呢?好像很远很远,像在静谧的宇宙中,他一抬头,疼!

网媒上在报道——《他是谁?一个顶着砖头抗疫的真男人!》

听爻妈读了几句,他忍不住笑了。

他越来越清醒了。

他想起一件事,之前的那个决定。

他打开ICQ,找到Оля(奥利娅),

“ Могу я поехать в россию за тобой?”(我可以来俄罗斯找你吗?)

“можно。”(可以。)

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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