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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朱墙练瓦入深阁


张照云沉默着点头。

江湖百家, 心法虽各有千秋,但万变不离其宗。即使是自立门户的旁门小派,多少也留有几分天箓心经序上几大宗家心法的影子。

但白月的武功套路很怪,说不上来师承何门, 又隐隐令人感觉相熟。张照云本想再多试她一试。不想白月并不恋战, 出手也只用了两分力气, 当真是谨慎得很。

狄雪倾微微扬起下颚,凌然走过张照云身边,携迟愿一并进了霁月阁山门。

孙自留看着两人渐渐行远的背影,笑问张照云道:“掌命大哥, 试出什么来了?”

张照云脸色阴沉, 摇头道:“只看见剑上写着飞镜。”

“还是看兄弟我的吧。”孙自留低声笑了笑, 向身后道:“听见了?飞镜。去查查那个白月的底细, 暗水虾市来的, 给你三天时间。”

“够了。”掌秘部副使潜夜雨马渡一口应下。

霁月阁由外看着恢宏,入内更是阔大。一行人光是通过正中的皎晖楼, 就走了好阵功夫。出了皎晖楼再往深处走,便是掌库部的浮金院、掌秘部的藏机院、掌命部的离尘院, 如三星拱月一般衬在皎晖楼旁侧。

迟愿随意望进浮金院, 只见门内庭院深深, 远不见底。目之所及处, 亭台楼阁层叠不尽。本以为这是金佛爷那吞钱貔貅好面子讲排场, 将他的庭院修得奢华。却见那藏机院和离尘院何尝不是重重飞檐挂瑞雪,道道庭门锁冬寒, 好不阔气。

三院过后,终于到了狄雪倾的住处——望晴居。原本跟在狄雪倾和迟愿身后的霁月阁弟子远远望见望晴居的牌匾,就纷纷此止步不前了。看来霁月阁的规矩是不允寻常弟子随意进入这间庭院的。

霁月三使与狄雪倾约定, 今晚在皎晖楼设宴为她洗尘,便也各自带着弟子退去了。剩下狄雪倾和迟愿两人,一前一后的走进了望晴居。

刚进院门,即有幽冷梅香混着清凛雪气沁入鼻息。迟愿稍慢脚步细看四周,但见与三院的锦绣宏伟相比,这间庭院雅静清减许多。宽大院落里仅有一座双层楼阁,余下空处排布少许山石树木造就的景致。此时冬深,那些草木枝叶亦如半途槐林般落得干净,略显萧瑟。好在沿途数株红梅开得正盛,又为这枯院平添几分盎然。

“此处并非霁月阁主庭院,是父亲另造的别居。”似乎察觉迟愿的疑惑,狄雪倾驻足回首,浅然一笑。

一时间,细雪压枝,白霜染红。

迟愿瞳眸轻动。

只觉狄雪倾便是前人诗中的一朵梅,香中别有韵,清极不知寒。纵遭风雪逆境,心性里仍是孤高绝俗,于淡淡幽香中秉持着不屈不畏的铮铮傲骨。

尤其梅枝横斜错落似病似愁,恰如狄雪倾身孱体弱惹人生怜。迟愿霎时共情,唯愿凛冽朔风和诡谲江湖皆可稍解人意,减却几分无情摧残。

“看得出来,这楼阁虽与燕州房屋样式相同,却比普通民居端雅考究。想来是令尊一片心意,以解令慈乡愁。”迟愿用平静口吻回应着梅下浅笑的人,目光极致怜柔,恨不能以此温暖视线为狄雪倾隔绝一方风雪。

“白女侠好眼力。”狄雪倾重新启步,踏雪而行道:“望晴居确是仿照母亲闺阁而建,与昔日燕王府中的赫阳庭院一模一样。”

“如此,令慈应是淡泊明志之人。”迟愿闻言,不禁再看庭院。

狄雪倾却是垂眸未语,踱步进入楼阁。

迟愿随后进来,但见楼中陈设整洁简利,少有织秀,多陈弓剑,颇为英武。

这倒并不让人意外。传闻赫阳郡主尚在闺中时已有霞移四境之功,乃是个英姿飒飒的俏美佳人。加之燕州王向来尚武,赫阳郡主从小得父亲熏陶,难免布置出这样一间风格俊朗的闺房来。

想到此处,迟愿不由斜眸狄雪倾,且不知她静之清雅笑而恬然的容貌有几分与赫阳郡主相似。

狄雪倾懒理迟愿无故投来的目光,兀自坐去桌边,浅浅向指尖呵气暖手。

迟愿见了,回身要关房门。

狄雪倾却悠然道:“不必了,该来的马上到。”

话音刚落,院中便传来阵阵踩踏积雪的咯吱声音。迟愿向外察看,正是数名女弟子连提带拿的送了许多物什来。

那些女弟子身着同款玉白色长衫,系同样的朱红色腰封。腰际前后又各有两条朱色飘带垂下,于七分清雅肃穆中点缀三分炽烈灵动。恰似院中丛丛梅枝探雪,点点红瓣争春。

走在最前的女弟子迈进屋,看也不看迟愿一眼,只对狄雪倾拱手施礼道:“恭迎阁主归来,离尘院文柳携藏机院单春、浮金院郁笛前来服侍阁主。”

这文柳面相森冷,不苟言笑。即使面对一阁之主狄雪倾也没有太多敬意,所谓前来服侍更像一句言不由衷的场面话。单春则生得细眉细眼柔和许多,微微含笑的目光里透着一丝精明。而郁笛看起来比文柳和单春年幼几岁,什么情绪都还写在脸上,一进门就被迟愿那条戴着面具都挡不住的伤疤惊大了眼睛。

见狄雪倾未应,文柳又道:“去年十月阁主初回霁月阁,掌命使令人为阁主新裁衣装。哪知新衣未成阁主已匆匆赶赴清州。今日掌命使特命属下为阁主呈上新服,烦请阁主沐浴更衣。”

说着,文柳一挥手,三名捧着衣装服饰的弟子便鱼贯行入了中屋。

狄雪倾轻勾唇角,道:“我这一路危机四伏,倘若不小心死在外面……岂不辜负了掌命使的美意。”

文柳顿了一下,应道:“掌命使日日盼阁主平安归来,他……”

“罢了。”狄雪倾打断文柳,起身走到迟愿面前,浅藏笑意道:“白月女侠不必拘束,望晴居内允你自便。”

允?

危机四伏下,龙潭虎穴中,狄雪倾竟还不忘用阁主身份逗她。

迟愿眉头一挑,可惜被面具当了个严实。只露出一双视线紧随的双眼,目送狄雪倾转身离去,绕过屏风走进了中屋。

中屋里,女弟子已燃起四座暖炉环伺左右,又在香柏木的浴盆中注满温烫清水,撒下了红白相间的香梅花瓣。众弟子筹备完毕退出望晴居,文柳、单春、郁笛便上前准备侍奉狄雪倾沐浴。

狄雪倾褪下染尘冬袍,递在文柳手中,冷淡道:“单春留下,你与郁笛外屋听候罢。”

“……是。”文柳隐有不甘,盯着单春看了几眼,也只能抱着旧衣悻悻回到外屋。

迟愿无声一笑,扯得那伤疤愈加狰狞,又把郁笛吓得往文柳身后躲去。

须臾,中屋水声轻起,薄雾氤氲,时有幽香飘散而出,若即若离,惹人遐思。

迟愿安心静待,不经意间就忆起了狄雪倾肩上的伤痕。三月过去,她的剑伤应当痊愈了。可那些斑驳交织的旧疤却是永远都抹不去的刻痕,清晰且锋利的烙印在狄雪倾的肌肤上。

究竟是怎样的人,才忍心如此折磨一副难经风雪的羸弱娇躯。

究竟是何等深怨,才让那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无情伤害一个本就命运多舛的孩子。

迟愿无法臆断狄雪倾背后的“家人”,就像她以前从未意识到霁月阁于狄雪倾来说,竟是个暗流汹涌的深窟。但从区区一介送药婢子就敢随意迟来数日,给狄雪倾颜色来看,狄雪倾没死在这一身伤痕上,已是那人手下留情了。

“文柳、郁笛,来为阁主更衣。”迟愿放任思绪自由随想时,中屋里传来单春一声轻唤。

迟愿也随之扬起眼眸,微微期待着屏风后将走出一个怎样的霁月阁主。

未几,一道微霜细雪般的身影轻盈浮现。

那人清丽宛若皎月,璀璨仿如明珠。黛发深似染墨,于鬓边向耳后少绾些许,半掩窗笼,半露香颈。一条朱色精绣长带系于青丝之上,两端随垂瀑秀发顺滑坠下。行止时,发间暗香轻涌,且清幽,且旖旎,令人难抑心仪。

转过屏风,狄雪倾自然而然的望向迟愿。那一瞥,却是眉浮柔色,眸含星光,牵动迟愿心思流乱,意驰神往。

只见狄雪倾贴身穿着半立领的玉白内衫,两颗素色纽襻轻偎颈前,舒雅温婉。外罩朱色对襟襦裙,长垂至足,腰间宽封绯红、细系玉白,典雅尊贵。红衣之上,又披一袭玉白外袍。两肩银线暗走,精绣繁花团纹。双襟一对短缨流苏,摇曳生姿。扶风宽袖里,素手暗藏。盈盈窄腰间,曼妙乍现。

那玉白锦袍高洁傲雅不惹尘埃,映着狄雪倾清透肌肤,更似霄辉千里,欺霜赛雪。那红衣鲜若沁血内敛锋芒,折尺寸绯光跃然颊上,为凉白若雪的狄雪倾添补几分温润。真的是她静时,一袭素泠,如雪妆成。她行时,朱砂时现,若梅绽放。

此时的狄雪倾,早已尽数褪去行走江湖时厚裘裹身的沉重感。在霁月阁主的锦衣华服的映衬下,呈现出百般娇贵尊崇,万种柔美风情。

迟愿痴痴望着,心神怦然鸣动,一股冲动凭空而来。

她想将修长手指探进狄雪倾的发间,先用指背感受云雾缠山般的撩绕柔滑,再用指尖轻抚狄雪倾的净白雪颈,探触那畔凝脂般的肌肤倒是温润还是凉腻。她也想轻埋鼻息,俯首在狄雪倾垂珠半露的耳边,浅嗅几分从黛发里沾染的梅香。她更想……

迟愿猛然一怔!

方才还怪怨狄雪倾乱开玩笑不得轻重,如今自己竟也在危机四伏之下龙潭虎穴当中,因她情难自已,为她春情萌动。

一想到此,迟愿顿感局促。好在还有银制面具挡却了狄雪倾的审视目光,不必为妄念被看破而难堪。

但面具挡不住的,是已近身前的幽然冷香。

挡不住的,是心底呼啸而出的无关理智的爱念与情思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前人的诗篇

《梅花》

唐代·崔道融

数萼初含雪,孤标画本难。

香中别有韵,清极不知寒。

横笛和愁听,斜枝倚病看。

朔风如解意,容易莫摧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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