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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红颜遥渺思朝暮


细雪被困兽般的死斗扰得四野纷飞。明前剑光灼灼, 每一剑都朝向那女子的心口,却又剑剑刺在顾西辞的心上。

女子见招拆招,武功明显于顾西辞之上。只听她轻轻一声叹息,便骤然出手将顾西辞牢牢反剪在身前。手中匕首寒光一闪, 即在顾西辞喉前拉出一道殷红血痕。

顾西辞无法反抗, 甚至不能有一丝挣扎。只要那利刃再深几分, 她的鲜血就会像凋零的梅花一样倾洒喷溅在雪中。

顾西辞危在旦夕时,忽有一物件从偏厅门中疾射而出。那东西不偏不倚击向女子额角太阳穴。女子眉心一皱,只觉那东西速度奇快还带着股灼人热气。她既不想被击中穴位身陷不利,也不想被滚烫的温度烫伤肌肤。电光火石间容不得多想, 女子只能抽出手去拦阻。

只听那物件当啷一声撞在匕首上, 震得匕首嗡嗡蜂鸣。然后滚落雪中, 融化了沿途积雪, 在滋滋声中烫出许多白色蒸汽来。蒸汽很快消散, 女子和顾西辞同时看清那“暗器”原来是烹药瓷壶的盖子。它已在火上煎熬多时,难怪如此炽热。

女子微微一怔。来时听闻目标并无武功, 可这壶盖掷得又准又狠,并不像出自常人之手。难道除了顾西辞, 偏厅里还有第三人在场?

趁女子分心之际, 顾西辞猛然转身, 将女子围在面前的长巾向下扯开。女子刹那间略显惊讶, 但立刻便恢复了平静。倒是顾西辞再也不能压抑心中的情愫, 又憎又爱的委屈之情瞬间爆发,泪水默默夺眶而出湿透脸颊。

十一载岁月荏苒逝去, 女子已从昔日二八少女成长到而立年华。但她容颜依旧青春不减,一抹翠眉未怒似怒,一双杏瞳未笑似笑, 于严肃冷漠中透着几分亲切感。

“心姐姐……”只是一声低唤,顾西辞便已哽咽难言。

叶夜心揉揉手腕,淡然道:“打不过就哭,毫无长进。”

“我……!”顾西辞想要争辩,却说不出一段完整的字句。

十一年来,顾西辞腹中早已淤积了千言万语,也幻想过无数次与叶夜心重逢时,向她苦苦倾诉的场面。可如今,她朝思暮想的叶夜心真正出现在眼前,她却只叫得出叶夜心的名字。顾西辞心中纵有万分不甘,也只能怔怔望着叶夜心,暗中恼恨自己这副驽钝的唇舌。

这时,狄雪倾端着盛好的汤药走到门边。见顾西辞神色怅然面带泪痕,狄雪倾犹疑一瞬,也就猜到了什么。

狄雪倾浅啜一口苦药,冷淡道:“既是冲我来的,欺惹西辞做什么。”

叶夜心扬唇微笑,驳斥道:“西辞喜欢。况且我惹她哭时,她还不认得你这个人。”

说着,叶夜心重新持起匕首慢慢走向狄雪倾,边走边小心探听偏厅里的动静。倘若方才掷出壶盖的人还在房间里,那么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情报所载、跟在狄雪倾身边的御野司提司迟愿。此人武功精湛,不得不防。

“西辞喜欢?”狄雪倾冷冷回敬道:“但我不喜欢。”

“你不喜欢也没有用,死人可没有资格表达情绪。”叶夜心未曾察觉偏厅里还有其他声息,把匕首一横,试探着向狄雪倾的喉咙割去。

“不行!”然而却是顾西辞一声惊喝,持剑上前阻住了叶夜心。

叶夜心的匕首狠狠卡在明前剑上,寸寸压近,刺破了顾西辞的肩头。血色渐渐渗透出来,染红了顾西辞竹青色的衣袍。

叶夜心眉心紧锁,隐忍道:“西辞,你走开。”

顾西辞摇头。

叶夜心再将匕首向前深深一推,狠声威胁道:“再不让开,连你一起杀了。”

“不……行……”顾西辞咬紧牙关,始终不肯松手。

狄雪倾饮尽汤药,轻拭唇边道:“看来西辞并不喜欢你的所为。”

叶夜心无奈低喝:“让开!”

“不让……!”顾西辞目光凝满哀伤,赌气般更往叶夜心的匕首上迎去。

匕首之锋深入肩畔,甚至可以清晰感到刀锋正整切开血肉硌在了顾西辞的锁骨上。叶夜心看着顾西辞的满目倔强,冷了神色,狠手旋转匕首,登时疼得顾西辞眉心深绞冷汗直冒。

“要杀她……”顾西辞艰难道:“先……杀我……”

“你以为我舍不得?”叶夜心翠眉一挑,口吻虽然冷漠,手中匕首却终究没有再进一步。

“什么人!胆敢私闯向暖阁!”叶夜心与顾西辞僵持不下时,向暖阁的护卫闻听偏厅动静,纷纷操枪持弩前来卫戍。

狄雪倾指了指叶夜心,淡道:“有刺客。”

护卫们即刻张弓撑弩,一拥上前。

区区几名护卫,叶夜心自有胜算把握。可是再纠缠下去,也还是耐不过顾西辞对狄雪倾的舍命相护。万一有更多护卫涌来,被向暖阁擒获……

一想到向暖阁背后的主子,叶夜心已无恋战之心。她把匕首从顾西辞的血肉中拔chu来,溅出的鲜血污了她织锦灰色的长巾。恰好有个护卫冲到面前,长qiang刺来,叶夜心轻身一跃踏上枪柄,又顺势蹬着护卫头顶直上屋脊,然后如鹞燕般三纵两跃便消失在灰蒙蒙的细雪中。

顾西辞从叶夜心离去的方向转过视线,毫不掩饰目光中的煎熬。

“去吧。”狄雪倾轻声应允。

顾西辞闻言,眼中为难尽数化作歉意。她向狄雪倾郑重拱手辞别,转身踏起轻功追风而去。

狄雪倾没有留恋顾西辞的离别,她缓步走进雪中,俯身拾起白瓷壶盖。那盖子此刻已被冰雪散尽了温度,拿在指间氤氲着透骨的凉。

人走雪落,乱了脚印的偏厅庭院不久便被积雪铺满成无人问津的模样。向暖阁家仆将早膳送到几间客人房中,狄雪倾空对一副无人碗筷,安静的用了些清粥小菜。这种感觉于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,既习惯又不惯。

禁不住黎阳郡主盛情挽留,迟愿在永州王府用过早餐才返回向暖阁。刚到向暖阁外,她便隐约觉得门外侍卫似乎较昨日添增了数人。迟愿心思一沉,提着手中锦盒匆匆走进院落。

才过一进,院墙中就传来刀剑交锋的声音。迟愿心头一紧,疾步迈入圆月拱门来到内院,却见那刀剑声不过是九回和秋岑在拼剑过招。

原来秋岑饭后出来院中透气,正遇到九回独自在院中练功。秋岑自觉瞧看别家门派弟子习武实为武林大忌,正准备回避。哪料九回手中拂尘不巧甩到院中树枝,恰把枝上积雪弹到了秋岑脸上。秋岑本就对九回怨气未消,这一下更被激得怒从心生。

“赐教了!”秋岑头脑一热,拔剑便跳进院中与九回缠斗起来。

不过秋岑自知不是九回对手,也只是借着咄咄逼人的剑招宣泄不满,并无杀心。九回察觉,再想到旌远镖局一门惨案,索性就由着秋岑风扫落叶般对她乱打一通,然后风轻云淡的一一化解作罢。

迟愿见二人斗得投入,微微松了口气,用目光掠过庭院去寻狄雪倾身影。哪知未见狄雪倾,却有一柄利剑由背后向她猛刺而来。

迟愿早已察觉来人脚下踏雪的声音,轻盈侧身避开一剑,反身又以棠刀击中来人背心。细雪中,提司长袍衣摆飞扬,宛如嵌着金边的峻冷墨梅绽放在皑皑白雪中。而那偷袭之人直接被打了个踉跄,狼狈扑倒在雪地里。

“姐。”正摔在秋岑和九回面前,秋逸丧着脸倍感尴尬。

秋岑扶起秋逸,一眼便看见迟愿沉着脸色,即刻斥责秋逸道:“不可对提司大人无礼!”

“嘿嘿,我就是想试试迟提司的功夫。”秋逸抹了抹脸上残雪,佩服道:“不愧是天箓太武榜九,棠刀还没出鞘,我就被迟大人的杀气给制住了。下次……”

秋岑归剑入鞘,在秋逸后腰上揍了一剑,严厉道:“还敢有下次!”

秋逸急道:“姐你倒是听人把话说完啊,是下次不敢了嘛。”

秋岑板脸道:“快给提司大人赔不是。”

“无妨。”迟愿示意秋岑不必为难秋逸,然后向三人询道:“诸位可知狄……霁月阁狄阁主在何处?”

秋家姐弟齐齐摇头。

九回用拂尘指向狄雪倾的房间,平静道:“早膳时见她开门接了饭菜,此后吾一直在院中练功,未见狄阁主出门,此刻应该还在房中。”

迟愿谢过九回,来到廊下敲响狄雪倾的房门。狄雪倾未来开门,只在房中应允,让迟愿自行进来。

推门而入,迟愿看见狄雪倾只身倚在案前,身披厚裘,烹茶取暖。这倒是狄雪倾平日里的寻常消遣,但迟愿却隐隐觉得房中实在清冷安静,寂寥更胜往昔从前。

“给你的。”迟愿把提着的锦盒放在案上。为避免触与狄雪倾四目相对,立刻若无其事的打量起四周来。

很快,迟愿发现了房间冷清的端倪,询道:“顾女侠呢?”

“走了。”狄雪倾悠悠打开锦盒,漫不经心的回答。

“走了?去哪了?什么时候回来?”迟愿连连询问,垂下眉目,发现狄雪倾正眼眸深邃的看着她。

触到迟愿目光,狄雪倾满意一笑,应答道:“清晨有刺客,西辞去追了。”

迟愿有些讶异,问道:“什么样的刺客值得如此冒险去追?况且去了许久仍未归还,顾女侠不会……”

“大人多虑了。”狄雪倾选中一块嵌着红枣的点心,悠哉道:“其一,刺客武功在西辞之上。倘若她想杀我,此刻我已无命受用大人的一片心意。其二,刺客是西辞的故人。若她对西辞下得去手,那雪倾此刻依然无命受用大人的……心意。”

狄雪倾眼波流转脉脉看着迟愿,也学她若无其事的咬重了“心意”二字。

迟愿心尖轻酥,神情依然清正道:“可她毕竟是你的护卫,着实不该把你独自留下。”

狄雪倾没有回答。待到清茶烹到恰好时候,她又翻转一枚茶盏,给迟愿了斟了一道香茗,才道:“西辞是与我有约要护我周全。但我也答应过她,若与那人相逢,她随时可以离开。”

迟愿沉默须臾,轻叹道:“看来那刺客与顾女侠颇有渊源。”

狄雪倾唇角浅勾,又从锦盒中选出一块点心,送在迟愿面前的小盘里,淡淡言道:“青梅竹马,红颜知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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