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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 刺杀(捉虫)


“无缘无故的, 谁杀他。”余泱叹了口气,像是哄孩子似地摸了摸他的头,弯下腰来迎合着他的话, “我还会在金陵城再呆一个月,你放心吧,我替你护着他。你姑母那最是清净,你安心在那养病。病好了阿姐就接你回来。”

余洛这才稍微放心一点。

坐在马车里,细白的手指掀起一片帘子, 探出小小的脑袋,不忘再叮嘱两句。

“那林哥哥,你待在府里别四处走动。等我病好了……咳,咳,我就回来。你要听我阿姐的话……”

车夫挥动马鞭,车轮开始滚动, 余洛眼神里残余着几分流连。

林寂嘴角微扬,“好。”

“我, 我想你的话,会给你写信的。”一通摇晃, 马车向前驶去, 余洛磕磕巴巴将头伸得更出, 扶着窗再说道。

“好。”

看着马车渐渐驶远。

这是余洛第二次入宫。上一次还是热热闹闹的宫宴,这一次因为是养病的由头,皇后命人直接将人低调地接进了未央宫。

上次的宫宴那么奢靡。

没想到姑姑的住处, 却是朴实无华的。

一入殿还闻见一股呛鼻的香火味。未央宫的边上新修缮了一座佛堂, 听闻皇后娘娘成日地都是在里头打坐静思。

余洛这一次见到姑母,觉得和上次的感觉有些出入。

只见她一身青衣绿簪,一身素净, 唯有手上的粉玉镯子有些颜色。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位正宫皇后。

余洛今日也打扮得素气。

没了那日宴会上盛装的金尊玉贵,发饰打扮也素净得很,活脱脱一株清丽的出水荷莲。

这孩子果真生得娇俏怡人,稚气未脱,已可窥见日后姿容风华。

皇后心性宁静。当年入宫早,余洛那时候还没多大。除了几年前在宫宴上见过这小侄子还真没打过什么照面。

陛下不能生育。

她青灯古佛已久,膝下无儿无女。

兄长家的三位孩子里,果真还是余洛更合她心意一些。

招手来,将拇指上那一枚质地上佳的扳指取下来,“这是龙隐寺大师开过光的。保平安很灵验。姑母早些年身子也不大好,这些年好多了。你带着,愿得些庇佑吧。”

余洛戴上扳指,谢过姑母。

未央宫的饮食也很是清淡,余洛是来养病的,不和皇后娘娘一样茹素。但饭食也简朴——鱼末山药粥南瓜粉糕乌鸡红枣汤,一道道的都是入口寡淡。

余洛想吃甜的。

可也不好意思开口。

怕余洛闷了,每到午后时候,皇后便会带着佛经来给余洛讲故事。余洛听的很认真。

前世母亲也喜欢在睡前给他讲故事的。

不过讲的都是很幼稚的童话故事。

他十几岁已经不爱听那种了,可又很怀念母亲坐在边上拿着书哄睡的样子。

这位姑母讲的故事和母亲很不一样。

姑母的故事都很悲伤。

爱离别,贪嗔痴。

小沙弥投胎五世,世世早夭。盗贼入佛,得三皈依。

姑母说,这世间的一切苦痛都是慢慢熬出来的。熬得久了,自然心里就平静了。

余洛问,“为什么明明陛下不能生育,姑姑你还是要嫁给他作皇后呢。”

“你还小,不大懂。”

姑母叹了口气,“陛下娶我,当年封我贵妃……也不过是为了稳住你父亲。而你父亲也需要内宫中有人帮衬,你祖母便同意了这门婚事,将我送入了宫来。这日子也没什么不好,停清净的。说到底余家一身罪孽,这辈子也不知道该如何,只盼着我日日诵经,能缓得一二吧。”

“那姑母喜欢陛下吗。”

皇后闻言,温婉地笑了,眉眼里尽是哀愁,“有什么喜欢不喜欢。陛下的性子阴晴不定,捉摸不透。能相安无事地相处着,已是极好的境遇了。你祖母倒是跟我提过一两回,还是盼着你能和裴小王爷成婚,也要我问问你的意思。”

余洛垂眸,用沉默表达拒绝。

“那我知道了。”

皇后没有像祖母那样极力劝说,“你就这样相中那位举子?”

“嗯。”

余洛很肯定地点头。

“也好。”皇后似是想起什么,“如此也好。”

“姑母,可以借我纸笔吗。”

皇后正抄着佛经,余洛看着她手中的笔道,“我想写信。”

这孩子讲话真客气。

纸笔而已,谈什么谢。

余洛躺在卧椅上,屈起膝盖,一叠纸放在腿上,照着林寂教过的姿势握好了笔。

但是久久躺卧,手腕有些使不上劲,写的字歪歪扭扭。

于是废了一张又一张纸。

余洛还是不是很习惯用毛笔,轻重太难把握了,写了一下午,手腕都疼得要命。眼看着天都要黑了。

而且,想要把一笔一划写清楚已经很难了

还得把字写得好看,难上加难。

这是林寂教他的字。

他必须写好。

最近几天快入冬。

夜幕渐深,风越发大了。

余洛朝着手腕喝了口气,刚刚落笔,写出一个满意的林字,忽然身后窗户处一阵风吹来,未曾挽起的鬓发吹乱,手上细笔跌在地上溅着一地墨点子。

他膝上的纸张一下掀了出去,哗啦啦好几张落在地上,几张吹出窗外。

余洛来不及穿鞋,跳了下来去慌乱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。

婢女们听到动静推门进来,见余洛光洁的脚踩在地上,忙着将人带去里屋要他上榻上躺着,“天气寒凉,小世子要穿鞋的,仔细又勾起寒症。”

顺带着收拾了几张纸。伸手要将床边的窗户也关上。

阻断了视线。

随着婢女咯噔一声的落窗动静后。余洛的身影,隔断在浅褐色的窗阁后。

外头浓密的树影间,一个颀长的玄色身影静默伫立。淡淡地挪开视线,却瞥见几张从窗户外漏出的纸张。

悄无声息地跳下去,拾起那皱巴巴的纸。

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林字。

林寂的指尖有些发凉。

身后的人跟上来,“已经备好了,只要余皇后一死,余镇钦必定回京。届时我们便可依照计划,在云州将他截杀。”

“余家的兵权一散,金陵城必乱。到时候西边起事也会容易很多。明年三月你殿试高中,趁乱先进内阁……”

林寂抬手,打断他的话。

外头,皇后娘娘听闻余洛下午认真地读了许久的佛经,又写信练字,很乖巧。便临时改了主意将晚膳挪到了余洛的屋子里来一起吃。

林寂眼微微眯起。

纵身一跃俯身踩在青瓦上,足尖抵着砖瓦,听声辨位,将一块青瓦掀起,底下正是余洛和皇后坐在桌前用膳。

菜色简朴寡淡,余洛果真吃着没胃口。

又只吃了小半碗。

多日不见,他气色是养得好了,只是人还是清瘦了些。

皇后向来礼佛,是最不喜欢荤腥甜腻的。

人瘦了点,脖颈显得越发细长,倒是更有几分大人模样,垂着眼睛文文静静地加了一筷子青菜,闭着嘴咀嚼。

小太监将酒壶端了上来。

余洛是从不喝酒的。更何况如今在养病,更不会沾。

虽然知道如此,可是林寂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底下动静。

皇后夜里安眠困难,总是会在用晚膳后喝一小口酒。

不是烈性毒药。

余皇后喝了以后,会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死去。

倒了一小杯。

“姑母,你今天说的,余家一身罪孽,是什么意思。”余洛忽然问道,“什么罪,什么孽。”

皇后端着酒杯的手停滞,中午的时候,她似乎是多说了些。

她以为余洛性子懵懂,也根本不会在意那一句的。

“你不必管那样多。”

“姑母。”余洛看出她眼底的神伤,“姑母总说这样日子清净,也过得好。可为什么我总觉得,姑母过得不开心。”

“是因为您不喜欢陛下吗。”

余皇后眉头微微皱起。

“您说渡尽千百苦厄,人这辈子就能获得真正的平静。可是人的一生不过也就几十年,短的,就十几年而已。受不住的苦,为什么要去受。”

余洛上辈子就是这样。

能不吃的苦就不吃。

不愿做的事,就不做。为什么要为难自己。还说什么能获得最终的宁静。

“人生不如意,十之八九。”

余皇后放下手中酒杯,“岂可尽皆顺遂。你父亲不能,你兄姐不能,我亦如是。”

“当年,你父亲为云州郡守。若此关一破,叛军将至金陵城下,那是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——”

余皇后似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。

捏着酒杯的手开始发抖。

“罢了,罢了。”

余洛伸手覆住皇后的手背,将温暖的温度传递过去,能察觉到她内心的不安便握紧了她的手,“姑母不要难过。是阿洛问错话了。”

“姑母喜欢诵经,我就陪您诵经。不想说的事情,以后就不要说了。”

余洛能察觉到姑母眼中的痛苦,将她手中的酒接过,“借酒消愁愁更愁,以后也不要独自酌饮。我会陪着你的。”

余洛刚举杯起来,手中的杯子被什么一击而中,碎了一桌。

他看着安然无恙的手掌和一地的碎瓷,倏然间脸色苍白。

怎么回事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林寂:一步让,步步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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